自1978年改革開放以來，我國教育經(jīng)歷了20世紀70年代末的恢復重建、80年代的全面發(fā)展教育改革、90年代教育的大規(guī)模擴張、2003年以來貫徹落實科學發(fā)展觀的不同發(fā)展階段，其中的成績令人們歡欣，其中的教訓也令我們深思。在日前由21世紀教育研究院主辦的“回顧與展望：中國教育改革開放30年”研討會上，一些教育專家針對中國教育發(fā)展的30年歷程發(fā)表了自己的觀點。本版選取一二，以饗讀者。

    自1978年12月舉行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，我們的教育進行了多次改革，也取得了很大的進步。然而，武漢大學原校長劉道玉認為，過去我們僅僅是進行了一些零星的或者是枝葉性的改革，如教師聘任制、擴大招生、大學合并等，但我國高等教育目前存在的問題很多，仍然需要一場真正的變革。

    30年改革歷程分4個階段

    回顧教育改革30年的歷程，劉道玉將其分為4個階段。

    第一個階段是1978～1980年，大概3年時間，這一階段主要任務是撥亂反正，包括恢復統(tǒng)一高考，恢復教學大綱、教學計劃，落實知識分子政策。這一階段的工作為以后的教育改革奠定了思想基礎。

    第二個階段是1980～1988年，劉道玉把這一階段稱作“我國當代教育改革的黃金時代”。在此階段，各個學校都積極開展改革試點，大有“英雄比武”之勢，如上海交大的人事制度改革，提出了工資制度上不封頂、下不保底，令別的學校教師羨慕不已。再如中國科技大學的少年班，華南理工學院的“理工結合、科研要走在教學的前面”的理念。還有深圳大學進行的黨政體制改革，提出黨的機構要業(yè)余化、兼職化，黨委宣傳部、組織部、辦公室沒有編制，都得兼行政工作，劉道玉認為這“非常大膽地開創(chuàng)了黨政體制改革的先例”。

    而當時由劉道玉領銜的武漢大學，面對改革大好形勢，選擇從教學制度開始改革。其學分制、主輔修制等，至今還為許多高校所效仿。

    第三個階段是1989～1992年，教育改革停滯不前。

    第四個階段是1993年起至今，小平同志南巡以后，重新倡導改革，教育改革又開始回升。但劉道玉同時提出：“從1993年到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15年過去了，我們雖然推出了一些改革措施，但是在我看來，都是屬于添枝加葉式的改良。這一階段突出的特點是以發(fā)展代替了改革�！�

    如何評價30年的教育改革？劉道玉認為，30年當中，特別是上世紀80年代進行了許多有益的改革實驗，這是值得充分肯定的，也取得了不少寶貴經(jīng)驗。但從90年代開始，大學出現(xiàn)合并、升格、擴招，抓了發(fā)展，但出現(xiàn)了冒進和浮夸。雖然抓了一些改革，但沒有抓教育本源的改革，所以問題重生、積重難返�！翱偟膩碚f，30年教育改革雖然取得了一些成績，但由于沒有涉及對教育本源的改革，所以我們的教育改革是不成功的�！�

    中國教育緣何需要一場變革

    為什么中國需要一場真正的教育變革？劉道玉認為原因有三。

    首先，我國高等教育與世界發(fā)達國家的高等教育有很大差距。劉道玉說：“據(jù)資料統(tǒng)計，至今中國還沒有一所大學能夠進入世界前沿�！�

    其次，雖然我國大學生和研究生數(shù)量居世界第一，但我們培養(yǎng)出的高質量人才微乎其微，包括諾貝爾獎獲得者在內(nèi)，幾乎所有基礎科學領域，乃至天文、數(shù)學、地質學、建筑學、計算機等學科領域的世界大家，中國現(xiàn)在都是空白。據(jù)劉道玉統(tǒng)計，諾貝爾獎誕生107年了，大概有將近700位獲得者，其中有600人分布在世界一流大學里，而中國現(xiàn)在一位都沒有。

    最后，近幾年，我國高等教育問題很多，群眾議論紛紛，強烈要求改革。許多媒體都作過調查，教育是群眾現(xiàn)在最不滿意的問題之一。所以要求我們進行真正的變革。

    我國教育的三個本源問題

    劉道玉認為，我國教育的本源問題有3個，分別是教育理念、教育體制和人才培養(yǎng)模式。

    第一，教育理念要從根本上回答大學是什么、干什么的問題。雖然我們培養(yǎng)了2000多萬名大學生，現(xiàn)在在校的大學教師隊伍以百萬人計，但并不一定每一個在大學工作的人都知道大學是什么、大學是干什么的�？档率鞘澜缟系谝粋�回答大學是什么的，他說：“大學是一個學術共同體，它的品行是獨立追求真理和學術自由�！笨梢娢覀儗�這一點的理解有很大的偏差。

    關于教育理念，中國和西方在人才培養(yǎng)上有一個根本的區(qū)別，西方是講成長，是以羅素的質量主義為基礎，是受教育者按照效仿自然的法則，按照個人興趣、志愿、選擇自然地生長，不受外界的干預。而中國教育理念的源頭是塑造，就是把受教育者當做一個原材料，把它放在一個標準的模具當中、放到生產(chǎn)流水線上，而生產(chǎn)出來規(guī)格毫厘不差的統(tǒng)一產(chǎn)品——這就是中國高等教育的特色，我們在人才培養(yǎng)理念的源頭上存在問題。小孩接受父母的塑造，各類學校接受國家教育部統(tǒng)一標準的塑造，其結果就導致我們的學校沒有特色，學生沒有個性、沒有創(chuàng)造性。

    第二，教育體制的問題。中國大學的教育體制是高度集權的體制，人們將其稱作“大一統(tǒng)體制”，也就是大包大攬教育領域一切資源、決策與管理權。

    劉道玉說，教育部近些年推出了許許多多的教育工程，教育工程就是計劃，教育工程越多，教育計劃性越強，是典型的計劃經(jīng)濟思維在教育戰(zhàn)線上的表現(xiàn)。雖然說我們經(jīng)濟體制轉軌了，可是我們的教育體制依然還停留在集權制的體制。大一統(tǒng)的體制與大學獨立自治是對立的。

    第三，人才培養(yǎng)模式。迄今為止，主要有兩種有代表性的教育模式，一個是美國通識教育，二是蘇聯(lián)的專業(yè)化教育，我國現(xiàn)在仍然是專業(yè)化的教育。劉道玉認為，專才教育的弊端是專業(yè)劃分太細、學生知識面太窄，難以適應急劇變化的市場的需要，難以培養(yǎng)出杰出人才。

    劉道玉以國學大師錢穆先生的見解佐證自己的觀點。他說，錢穆先生只有中學文化程度，但是他自學成才成為國學大師，并明確提出“近日國家社會所需者，通人尤重于專家，而近日大學教育之智識傳授，則只望人成為專家，而不望人成為通人。夫通方之學與專門，為智識之兩途，本難軒輊。”

    另外，德國著名哲學家漢娜阿倫特作為世界上唯一著名的女哲學家，也對大學的實用主義進行了批判。她說：“當大學確定了經(jīng)常為國家、社會利益集團服務的方針的時候，馬上就背叛了學術工作和科學本身。大學如果確定了這樣的目標，無疑等同于自殺�！�

    如何變革？

    劉道玉認為，我國高等教育存在的問題有著深刻的歷史根源：早期大學是在“中體西用”實用主義的指導思想下從西方舶來的，但只移植了大學的軀殼，卻舍去了它們的精髓和靈魂——獨立、自由、民主、質疑和批判精神。因此，在大學理念、大學體制和培養(yǎng)人才的模式上，我國至今仍然處于誤區(qū)。因此，中國的高等教育變革，不下大力氣、不動大手術是難以見效的。

    就此，劉道玉提出兩點建議：

    第一，在中央的領導下，開展一場教育改革的啟蒙運動。他引用康德的話說，“啟蒙就是使人們脫離幼稚狀態(tài)”。劉道玉進一步解釋道，從教育部到多數(shù)民眾，大多數(shù)人仍然置身于教育改革之外，尚不知道什么是教育改革，應當改什么、怎樣改、由誰來改，關心的仍然是擇校、培優(yōu)、高考分、參加奧賽補習班、選專業(yè)、上重點、爭狀元等等�！耙�進行教育改革的啟蒙，不啟蒙是不能將教育改革深入下去的�！�

    第二，在中央領導下，成立教育改革的指導小組，邀請國內(nèi)外開明教育家、思想家、有志于教育改革人士，制定改革方案，指導和切實推動全國教育系統(tǒng)改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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